Notes that bring me back to myself

郭駱駝的本名早沒人記得了。年輕時一場大病使他從此挺不起腰桿，成

了駝背，村裡人就這麼叫起來了。郭駝子聽人這麼叫，卻欣然接受，他

說：「我真的駝嘛！叫我駱駝也是應該的。」便毫不避諱以此自稱。

郭駱駝住在西安市西邊的豐樂鄉，以種樹為業。郭駱駝樹種得又大又好

是人盡皆知。西安的貴人富豪作庭園造景搶著找他，靠果樹作生意的果

農也搶著找他；誰都希望家裡庭園的樹比別人家的美，也都希望自己賣

的果子比人甜美豐產。

同業人都知道郭駱駝樹種得好，想學卻是學不來。郭駝子怎麼做，同業

們就依樣劃葫蘆，但種出來的就是比不上。

其實，郭駱駝種樹沒有秘訣。他只是順著樹木的本性，讓它全然發揮罷

了。樹根需要空間舒展，培土要平整，根附近要用舊有的土，搗土則要

搗得結實細密。這些細節都照顧到了，就不再變動，也不再勞心費力，

樹木自然長得好。種的時候細心呵護，給予最佳的環境；種好了以後就

隨性放任，使其天性得到最好的發揮。

一般種樹者卻不如此。樹根捲曲難伸、根土又翻新，搗土不是太過就是

太少。以上都注意到了的人，卻又因為愛護心切，早晚去摸弄查看，摸

摸樹皮看看是否過於乾枯，又搖搖樹根看看疏密程度。這麼一搞樹木的

本性要怎麼不受影響呢？雖然是愛心殷切，卻害了好好的一顆樹。

* * *

郭駱駝是柳宗元寫來諷刺為官擾民的政治現況而做的小故事。第一次看

的時候，我想到自己種死的幾棵小盆栽，不得不承認郭駱駝真的是專家

。第二次看的時候，突然覺得這小寓言不管用在哪都說的通呢。

郭駝子的性格就先讓人折服了。不以自己生理的缺憾為恥，反而能坦然接

受，順水推舟自稱駱駝。自己不引以為恥，誰又能羞辱你呢？

這和順應樹木的天性其實是同一回事。順應自己的天性，找到自己的長處

，或許連樹都種得比人家好，誰敢看輕你駝子呢？反過來說，順應自己天

性的人，也很難成為壓抑別人的流氓吧？把人我的天性、分際拿捏的恰到

好處幾乎也是半個聖人了。

話說回來，當初種盆栽的時候，真是胡搞瞎搞一通。該澆水的澆太多、不

該曬太陽的曬了太多太陽、土鬆鬆的不曉得要壓緊、三天兩頭摸香草的葉

子。郭駱駝先生說的壞事我做了九成九，難怪死光光。古人的智慧真不是

蓋人的，要信喔。

ps 養小孩也該這麼養:"其蒔也若子，其置也若棄，則其天者全，而其性得

     矣。"

     筆記!